张玮/文 节奏上,中国已经率先走出疫情,也有望成为经济修复最快的国家。一季度国内经济砸出大坑,统计局的数据也“利空出尽”。从二季度开始,财政和货币将继续发力,后续以刺激基建和消费为主,年内经济逐步回升。金融层面,中国经济的修复将为人民币资产赋予避险属性,海外资金有望不断涌入国内市场。上面对于经济基本面、政策面和金融层面的观点已经得到市场共识,但笔者认为,当前环境看似明朗,实则各方面都存在不确定性。
(一)基本面——存在“去中国化”和全球贸易阵营“两极化”的苗头
对于经济的三家马车而言,在海外疫情不明朗的情况下,外需被适当淡化,年内“稳经济”更多依靠投资(基建)和消费。这一点分歧不大,但市场过渡轻视了海外环境的作用,只将其视为“外需”,没有考虑到“去中国化”和贸易阵营“两极化”的风险。极端情况下,疫情可能会令“逆全球化”和种族主义抬头,某些大国甚至可以借疫情之机,污名中国,孤立中国,实现“去中国化”。
我们知道,眼下这轮全球化始自上世纪90年代,代表事件是“关贸总协定”演化为WTO。中国也在2001年入世,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WTO一直奉行“三零原则”——零关税、零壁垒、零补贴。在“三零”政策之下,国内市场的规模报酬递增潜力不再为本国企业垄断,而是由各国企业共同分享,这就排除了以本国市场为手段,实施以邻为壑的重商主义。
遗憾的是,经济全球化的现状距离“三零”的理想境界仍然很遥远。大家应该还清楚地记得2018年美国发动的贸易摩擦,不仅仅是针对中国,更是包括了欧洲、美洲、澳洲和东亚的多数国家。尤其是美欧贸易纷争仍在如火如荼。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残存的关税、壁垒和补贴令各国在分配经济全球化带来的巨大增益的同时,产生了严重的扭曲。
年初的新冠疫情更是将这种“扭曲”成倍地放大。随着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国家“封城”“封国”,全球化已然停摆。最坏的情况下,疫情会导致各国“重新站队”。发达国家会加快重新整合,发展中国家强调自己的经济地位,如果想要继续保留关税、壁垒和补贴,就很可能被拒之门外。如此一来,全球化就会演变为两个阵营——一个阵营将由成熟的市场经济体组成,实现所有要素的自由流动,另一个阵营没有形成真正的市场机制,只能依靠国家出面,推进“圈子内”各成员国的分工合作。
这是我们不愿看到的情况,中国官方一直强调“人类命运共同体”,对于“堡垒经济”十分抵触。但如果全球疫情没有得到有效控制,这种“去中国化”和贸易阵营“两极化”的风险依旧可能发生。届时,对我国的负面冲击将不止限于外需的回落,更有可能发生海外投资大幅撤离、产业链外迁,进而令投资和就业相形见绌。
(二)政策面:财政与货币的边界越发模糊,传统范式不再适用
笔者之前曾做出判断,全年“一季度靠货币,二季度靠财政,三季度见效果”,这种判断越来越被市场所认可。
过去一段时间,学界都是讲货币和财政政策作为两套体系分开来考虑的。一方面,财政赤字不能货币化,即财政不能直接向央行透支;另一方面,央行要确保独立性,这便是主流宏观经济学与现代货币理论(MMT)的本质不同。主流经济学认为,财政政策存在挤出效应,即政府为了平衡财政预算赤字,采取发行政府债券的方式向私人借贷资金市场筹措资金,会使市场利率上升,私人投资和支出相应下降。如果同时伴随高通胀,则财政和货币会推动利率同时走高,加重抑制私人部门投资。
如今,疫情导致很多国家“扩表”,将债务推到了新的高度。截至2019年末,全世界的债务总额高达355万亿美元,全球70亿人,人均高达3.15万美元。在债务长期化的情况下,要想使得债务可持续,就必须要使债务利息支出占GDP之比持续地低于债务总额占GDP之比,这就为“负利率”的存在奠定了基础。叠加工业需求回落导致大宗商品价格走低,通胀似乎也“消失”了。零利率(甚至负利率)和消失的通胀使得财政政策不在具有挤出效应,主权国家只要没有过度的通胀,就可以通过印钱的方式来支撑政府的支出。严格地强调财政收入和财政支出的平衡不再使用。某种意义上,同样作为总需求政策,货币和财政越发相近——两者都是国家信用,只是形式和久期有区别;两者都有边界(借的钱终归要还),只是“成本”的种类有区别;两者的约束都是一样的,都是运用国家资产负债表,只不过是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还是财政部的资产负债表的区别。
如果未来的宏观范式当真向“现代货币理论”(MMT)靠拢,除了会进一步助长“债务泡沫”以外,还有可能令“资本产出比”不断上升(与之对应的是货币政策效用的边际递减),进而走向“通缩”。这里面涉及到MMT的一个重要理论基础:在控制通胀的情况下,财政无限扩张。财政政策越刺激,债务越高,同时过剩的产能越多。如果刺激的程度稍微减弱,债务压力和产能压力将立刻显现,长期来看可能是通缩的机制。
未来,以零利率甚至负利率为表现的“非常规货币政策”将越发受欢迎,货币与财政的边界将变得模糊。央行主导的经济刺激很可能就变相给消费者发钱,也就是“财政货币化”,其代价就是央行的独立性越来越弱。
(三)金融面——美元流动性的不均衡和世界金融体系“去中国化”
首先,美元流动性分布不均衡,如果全球风险资产再度下跌,新一轮“美元荒”将继续重挫我国金融市场。
我们知道,3月以来包括原油在内的国际大宗商品剧烈震荡,叠加美股3次熔断,造成了严重的保证金缺口,全球金融市场面临“美元荒”。在此背景下,我国A股北上资金大幅流出,对国内金融市场造成重创。
3月23日,美联储宣布“无限制”购买美债和MBS,加上多轮货币互换,“美元荒”终于在3月下旬得以平息。LIBOR利率自此显著走低。
实际上,“美元荒”并未解除,现在全球面临的是货币互换“小团体”和新兴市场之间的美元结构不均衡——对于美国与货币互换的其它五国来讲,短期美元流动性相对充足,而前期的“美元荒”导致新兴市场外汇储备急剧减少。有数据显示,3月份新兴市场总共遭受了约830亿美元的资金流出,如果全球风险资产不能企稳,还将遭受2000亿美金的净流出。截止到目前,美元指数仍相对2月底的低位高出将近5个百分点。美元流动性在全球金融市场分布的不均衡,正是美元指数维持高位的根本原因。
不幸的是,以原油为主的大宗商品短期的确难以企稳。就在3月初的一轮暴跌之后, 4月21日美国原油2005合约更是进入了负值区间。现在的主力合约是2006(6月合约),但投资者对6月合约不敢报以太大希望,毕竟供给层面不大可能一个月内达成减产协议,需求层面又看不到短期转好的迹象,各种原油存储设施的租金也接连翻倍。所以,预计原油等大宗商品价格短期还会往复震荡,包括原油、天然气和煤炭在内的能源平均价格2020年将大幅下跌(2021年反弹)。如此一来,前期准备金造成的“美元荒”很可能再次暴露,与以前不同的是,下一次暴露很可能在新兴市场间展开,表现出全球金融市场的不均衡性。
除了美元分布的不均衡,世界金融体系的“去中国化”也需警惕。
如果说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以来,去中国化就在某些大国的主导下或明或暗地展开,那么,疫情的冲击,使得这个趋势公开化、加速化了。
借疫情全球蔓延之机,污名中国,孤立中国,是舆论上的去中国化。而各国相继“封国”、“封城”,已经在客观上产生了切断供应链、产业链和“去全球化”、“去中国化”的效果。如此发展下去,全球可能回到“城堡经济”时代,某些大国更有了进一步孤立、封锁中国的现实便利。
在实体经济去中国化和去全球化的同时,货币金融领域的“排斥”也从未停止。
3月19日,美联储与澳大利亚、巴西、韩国、墨西哥、新加坡、瑞典、丹麦、挪威和新西兰等9家中央银行建立了临时的美元流动性互换安排,总计4500亿美元。半个月后,3月31日,美联储进一步宣布设立海外央行回购工具,在已有的美元互换工具基础上进一步加码向全球提供美元流动性。可以说,一个以美元为核心,明确排除人民币,联合各主要经济体的新的国际货币金融网络已呈雏形。去年Libra的推出,明确将人民币排除在外,也可视为这个趋势的佐证。
所以,即便中国能够领先于欧美提前修复经济,人民币资产短期被赋予毕现属性,也不代表中长期国际金融市场能够延续“友好”。对于外来的冲击,包括外围有意识的“去中国化”和被动的资产价格暴跌导致流动性紧张,都决定了中国金融市场未必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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