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0年之前的中国,还很少听到有“一线城市、二线城市”之说。
但到了2010年之后,按照一线、二线、三线、四线、五线的划分方法,把全国大中小城市进行贴标签、排排座,几乎成了所有人的惯性思维。北上广深作为中国大陆仅有的4个一线城市,“地位”更是稳固了十几年而未曾动摇。
那么,“一线、二线……城市”的说法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是谁来“划线”的呢?
给城市划“线”,并非来自官方
首先明确,将城市分“线”的做法,并非来自于政府官方。
我国政府对城市“等级”的设置划分,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这套逻辑的核心标准,是一座城市的人口规模大小。同时,也要兼顾考虑这座城市的经济规模总量、产业功能定位、人口聚集特征、区域辐射效应、行政管理半径、国防交通需要、民族文化渊源等因素。
计划经济年代:
在这一时期,政治与经济是“一元化”的。一座城市的人口和经济“等级”,就集中体现为它的行政等级。
1955年,国务院公布了市和镇的设置标准:常住人口2500人以上、非农业人口占比75%以上的居民点可设“镇”;常住人口2万人以上的居民点可设“市”。
1958年起,国家进一步明确:人口20万以上的市可称为“中型城市”,人口50万以上的市可称为“大城市”。
此后的二三十年里,不论是国家制定的经济发展计划,还是人口户籍管理规定,不论是逐年增加设“市”设“镇”的数量,还是不同“市”的等级逐渐演化并稳定下来(形成直辖市、省会城市、地级市、县级市、中心镇、镇等若干行政等级),都是延续着这一“一元化”的逻辑。
一座城市的人口规模、行政级别、经济总量、经济辐射半径这几个维度之间,呈现高度的正向相关性。
改革开放初期:
80年代起,随着国民经济尤其是城市经济走向多元化,官方对于城市设置的标准和等级划分的依据,也频繁发生变化。这一时期属于从计划到市场的“过渡期”:
80到90年代,国家陆续设立了一批计划单列市,期间有增加、有减少,最终稳定为5个。
1994年,中编办正式以文件形式规定了“副省级城市”的说法,及其名单。
1982年版《宪法》在规定地方政权组织的篇章中,就以法律明文区分了“设区的市”和“不设区的市”。
1984年起,国家为适应地方立法需求,陆续分几批批准了19个城市为“较大的市”,并赋予这些城市地方立法权。
1986年,民政部将非农业人口6万以上、年国民生产总值2亿元以上作为“撤镇设市”的标准;将非农业人口25万以上、年国民生产总值10亿元以上作为实行“市领导县”(即地级市)的标准。
1993年,民政部从人口总量、经济总量、人口密度、产业结构等方面,进一步提高了“撤县设市”和设立地级市的量化标准。
90年代后期起:
行政区划的设置和行政级别的确定,自带稳定性的要求,不宜频繁变动。但随着市场经济观念深入人心,和加入WTO后外资企业带来的冲击,传统上以行政级别论城市经济“地位”的方法,越来越不能反映快速变化的社会现实。
因此,官方发布的城市“经济地位”排名,相对于其行政级别,越来越被关注。
1997年,原国家计委、国家统计局在《关于开展房地产价格指数编制工作的通知》中,正式引入了“35个大中城市”的说法,并公布了名单。
2005年,国家发改委、国家统计局在《关于切实加强房地产价格统计工作的通知》中,进一步将范围从“35个大中城市”扩大到“70个大中城市”,并公布了名单。由官方认可的“全国70个大中城市”说法自此形成。
在我读书的年代,电视新闻中每说到房地产市场,就必会听到“全国70个大中城市”的提法。
同样在2005年的《全国城镇体系规划》中,国家首次圈定9座城市为“国家中心城市”。
从今天的视角来看,这“35个大中城市”覆盖了全部一线城市和规模较大的二线城市,“70个大中城市”则覆盖了大部分二线城市和一些有代表性的三线城市。但是仍有个别发达的二线城市遗漏于“70个大中城市”名单之外,例如苏州、佛山、东莞就不在列。
近十来年:
在2014年之前,国家按人口规模大小,将全国城市分为小城市、中等城市、大城市、特大城市共4级。人口规模100万以上的即为特大城市。
2014年,国务院在《关于调整城市规模划分标准的通知》中,按人口规模大小,将全国城市划分为五类七档,城区常住人口100万以上的称为大城市,500万以上的称为特大城市,1000万以上的称为超大城市。
这一标准沿用至今。截止2023年,全国共有超大城市8个,特大城市11个。
但是至今,我国政府官方也从未有过主动给城市“划线”的做法。
给城市“划线”,源于外企、成于地产
既然给城市“划线”不是来自官方,那便是来自民间。
有人考证,给中国城市“划线”的做法,最大可能是来源于外资快消品企业。这个说法得到了较多人的认同。
90年代,进入中国不久的外资日化消费品企业“宝洁”亟待打开中国市场,于是联合广州社科院下属的软科学研究所,成立了一个商业研究机构。后来,这家商业研究机构又与国际市场研究集团(1973年成立于英国,是世界最大的专项市场研究机构之一)于1997年在广州合资组建了华南国际市场研究公司,专门为外资企业提供市场调研咨询服务。
据称,正是这家华南国际市场研究公司,首次引入了将中国城市划分为“一线、二线、三线”的做法。
从今天来看,这一考证结论有其合理性。
因为,当时国内能够实现全国范围经营的大型企业并不多。企业的经营者长期在国内工作生活,对中国各个城市的情况非常熟悉,他们主观上不会产生要新建一套城市“划线”标准的想法。
而以宝洁为代表的外来者,天然带有一种“自上而下”的展业思路,他们从一开始瞄准的就是中国全国市场,但又是刚刚进入中国,对中国国情知之甚少。快消品又是一个需要本土化定制和销售的行业。对宝洁来说,了解了中国并不够,它还需要立刻熟悉中国的各个城市。
于是,以宝洁为代表的外企,便采用了当时国外通行的市场调研方法,以快速掌握和打开中国市场。其中,把中国城市“划线”,就是一种非常直观、快捷的方式。
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来说,外资企业都是“香饽饽”,外企的商业理念都是“值得被学习的”。所以,这种城市“划线”做法,从外企开始,迅速在沿海地区流行起来。
但是,基于外企、尤其是快消品行业需求而做的城市“划线”,其所选取划定的标准,一定不会有很强的通用性。一旦“跨界”,就会失效。
真正把这种仅用于商业调研领域的城市“划线”做法推广到社会大众的,是中国的房地产行业。
从2000年左右起,中国进入了房地产业的“黄金二十年”。
在房价蹭蹭上涨的年代中,一些通过拿地盖楼迅速积攒起原始资本的开发商,不再满足于本地市场,纷纷把目标投向全国。一些早期通过买楼置业积累下财富的“炒房大军”,同样在全国范围“跑市场”。那一时期不知全国有多少二三线城市,都痴迷于新盖一片“温州商贸城”。即使是街头巷尾的普通民众,大家的情绪点也都被房地产引燃,不仅天天盯着本市的房价,而且在茶余饭后高谈阔论的都是全国各地的楼市动向。
房地产的兴起,依托的是中国城市化的历史浪潮。房子作为商品,它的特性、价值与所在城市之间,亦存在着深度绑定的关系。
约2007年前后,各大开发商在全国各个城市铺点布局的过程中,借鉴外企“先进”做法,开始形成了一套适用于房地产领域的城市“划线”理论。
由于地产行业的特点,房地产业的这套城市“划线”标准,考虑因素比较周全。它除了分析一座城市的房地产情况,还将这座城市的经济消费水平、人口数量结构、交通区位条件、居住就业环境、国家战略地位、未来发展预期等等因素全部考虑在内,因而天然具有广泛的通用性。
这套“划线”标准一经形成,加上购房热潮带来的催化,迅速在社会上风靡。
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四座“一线城市”的叫法,就是从此时开始形成的。这四座一线城市,不仅经济总量最大、人口规模最多、消费水平最贵,而且房价也是最高的。
在此过程中,一些像“克尔瑞”这样的专注房地产行业统计调查研究的公司,逐步把这套做法理论化、体系化。
到了2010年时,给城市“划线”的做法,已经在民间很有市场。此后,经过一些媒体的渲染,这一观念更加深入人心。
约2013年前后,隶属于上海文化广播影视集团的媒体“第一财经”开始定期更新全国各个城市“划线”名单,从“一线”一直排到“五线”。后来,第一财经又推出了“新一线城市”这个新名词,一下子就激起了一众城市的肾上腺激素。
就像古时科举考试的皇榜、今天福布斯的富豪排行榜一样,“排名”从来都能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如今,通过给城市“划线”来比较城市间经济地位的高低,基本已是全社会的共识。
时至今天,面对民间如火如荼地评议“一线城市”“二线城市”的风潮,官方的态度也是颇为开放的。
近年来,有意识地推动在经济管理中淡化城市行政等级色彩、淡化行政区划限制,已经成为各级政府的共识。
比如,1994年之后,我国再未有正式增加或减少一个副省级城市(重庆升格直辖市除外)。“撤县设市、撤地改市”一类的做法,逐渐成为遥远的故事。
相反地,可以不受城市行政区划的空间地域限制、可以打破既有城市行政级别而赋予高度授权、可以根据功能定位灵活设置政府管理模式的各类新区、开发区、自贸区、功能区,却层出不穷。
同时,“一线城市”的叫法,也不再仅现于民间。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在近期的一些发言中,亦采用了“一线城市”的说法,这也算是官方对于城市“划线”这一社会观念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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