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当前，全国人民众志成城，纷纷以“家里蹲”的方式为祖国做贡献，毕竟延迟复工期间工资待遇不变，尚不至于人心惶惶。然而，当你细细地算上一笔账，就会发现即使没有染上病毒，普通人也难以摆脱经济损失。比如：一颗大白菜竟花了你几十块，境外旅行团不能退，租赁车辆被强制续租等等，不胜枚举。再想想你的老板，可能你会第一次觉得他比你更可怜……

所谓“万事皆有因”，如果疫情确系因某个吃蝙蝠的人而起，我们因疫情遭受的各项损失是否可以向其一一追讨呢？这个时候，我们需要认识一个名词——“纯粹经济损失”。

何谓“纯粹经济损失”

我国台湾学者王泽鉴认为，所谓“纯粹经济上损失”，系指被害人直接遭受财产上不利益，而非因人身或者物被侵害而发生。我所近期代理的一起民事诉讼案件，可以帮助大家理解这个名词。

案情简介：

某日，上海吴淞口水域因某货轮上37只集装箱落江导致航道封闭，几艘大型邮轮均被延误。保险公司向旅客赔付延误险后，向货轮的承租人、所有人、经营人等提起代位求偿诉讼。

法院认为，旅客因邮轮延误遭受的经济损失（包括旅客额外支出的住宿费、交通费以及因行程缩短带来旅游费用的变相损失等）“既不是因涉案事故使旅客的有形财产或人身遭受损害的损失，也不是因旅客的有形财产或人身遭受损害而造成的间接损失，而是所谓的纯粹经济损失”。（参见（2018）沪72民初899号民事判决书）

这个情况像不像早高峰的路上两车相撞导致交通堵塞，无辜的你却因此迟到而丢了全勤奖呢？所以，通俗地来说，“纯粹经济损失”就是指，人没事儿，东西没事儿，钱却没了。

“新冠”期间几种典型的“纯粹经济损失”

纯粹经济损失在合同法领域和侵权法领域均存在，合同法领域表现为期待利益和信赖利益的损失等，我们在新冠期间遭受的损失显然不在此列。侵权法领域的纯粹经济损失，学者一般分为反射型损失、转移型损失、公用设施损害或关闭而导致的损失、错误信赖导致的损失、产品自损责任等。此种分类并不具有统一的划分标准，近似于对不同情况的列举。

我们每个人在“新冠”期间都或多或少地承担着一些纯粹经济损失，按照损失发生的直接原因区别，典型的有以下几种：

1.因丧失机会引起的损失，例如因为限制出行取消签约、演出、原定交易等；

2.因生产经营被阻断引起的损失，例如工厂停工、商场停业等；

3.因成本提高引起的损失，例如生活物资和生产原材料的价格抬高等；

4.因限制使用引起的损失，例如承租车辆、承租房屋的空置成本等。

“纯粹经济损失”的救济途径

我国法律中虽然没有直接使用“纯粹经济损失”这个概念，但在合同法中亦可以通过缔约过失责任和违约责任对期待利益和信赖利益的损失进行救济；至于纯粹经济损失能否作为我国侵权法领域的保护对象，尚且存在争议，目前主流观点认为我国《侵权责任法》中的“财产权益”并未将纯粹经济损失排除其外。审判实践中，法院对纯粹经济损失一般不予保护，除非有法律特别规定（如人身损害赔偿中死者生前抚养的人所必要的生活费、受害人亲属的误工费、住宿费、交通费等）或行为人恶意悖俗等。

相比较我国，瑞典、法国、德国、英国等国家对“纯粹经济损失”有更深的研究和更为开放的立法模式。但纵观各国，对纯粹经济损失的救济，均存在比较严格的条件限制：

1.因果关系的直接性

纯粹经济损失通常伴随着因果关系链条过长的情形，加之损害对象的不确定性，常会阻断侵权法律关系意义上的因果关系。以上述“集装箱落水”一案为例，集装箱落水后，海事局发布交通管制的航行警告，随后大量船舶停航。首先，船舶停航虽然客观存在，却并不必然导致邮轮旅客行程延误，海事局出于航行安全的考虑发布临时交通管制的航行警告，才是船舶停航的直接原因；其次，大量船舶停航，使得集装箱落水事故的侵害对象具有不确定性，因此法院认定旅客损失与涉案事故之间不存在我国侵权法意义上的因果关系。

2.行为人与受害人之间的密切关联性

纯粹经济损失发生的时候，伴随较多的是“一对多”的关系，典型的如公共机构责任。判断行为人的注意义务之首，便在于判断行为人与受害人之间是否存在有密切关联性，即行为人在行为时是否有能力预见对受害人造成的损害。因此，密切联系性也是纯粹经济损失获得救济的条件之一。

3.行为人的故意心态

民事主体从事民事活动，应当遵循诚信原则，秉持诚实、恪守承诺。如果行为人能够预见纯粹经济损失的发生，仍然采取故意行为，违背公序良俗，导致纯粹经济损失，行为人则应当承担侵权责任。（参见（2019）鄂12民终1375号民事判决书）

可见，纯粹经济损失并不能获得与绝对权同等的保护。咱们在“新冠”期间所遭受的种种纯粹经济损失，也只能自行消化。如果你那善良的房东竟然同意给予免租，请你一定珍惜他。

限制救济“纯粹经济损失”的价值观

当我们实实在在地承担着经济损失，却无从救济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忿忿难平。为什么要对纯粹经济损失的救济作出如此严格的限制呢？表面看来对于受害者似为不公，实则为了更大的社会公平。

事物是普遍联系的，谁都有可能成那只引起龙卷风的蝴蝶。如果一切损失皆去追本溯源，要求行为人承担，那么行为人将会面临无数未知的赔偿责任。以“集装箱落水”一案为例，如果封闭航道期间所有停航船舶的滞期损失皆由事故船舶承担，且不论能否承担得起，可想而知航运行业将面临怎样的风险。一个行业的风险，势必会演变为整个社会的风险。所以，对一般人可以自我容忍、自我承担范围内的纯粹经济损失切断救济，维护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才是真正的公平正义。

所以，在这场全民战“疫”中，我们每个人都是战士。即使不能奋战在医疗前线，即使没有紧缺物资可供捐赠，我们也正在以一己之力默默地承担着一份社会责任。我们只需相信，没有一个冬天不能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